阿壳壳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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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ts (完)

All U need is SHOOT:


BGM:Obstacles - Syd Matters


           Restless - Cold War Kids




OOC,AU,年齡差,背德。


最後,各種意義上。


update:又喝酒醉亂說話了,為什麼我要說+1呢心好累TT




"We follow beats with different drums. We're looking at the same star."


"We were younger, we were younger."


"We already know the ending when the credits roll down slow."


"Through the blizzard, through the blizzard."


"I'll hurry back. I'll hurry back."


"Live together, live together."


"I'll hurry back To you."

















【 Hurts 】 (完)














        午後、煦陽、近晚、微風。


 


        難得圍繞身周的氣息不再那麼濕重,偌大甲板一角,暫且無事的Shaw躺到陰影底下,在平穩晃蕩中仰望不存半絲雲朵的晴朗藍空,閉上左眼、看,換著閉上右眼、看,總覺得有哪裡不同。


 


        復原期結束後,醫生表示她的右眼已完全恢復,畢竟沒有傷到主要部位,但她一直覺得不對勁,儘管細微卻足夠覺察,可無論去到哪間醫院檢查,結果全都一樣,只得接受自己右眼毫無障礙的結論。


 


        那時被綁得讓她感覺不如直接打上石膏的右手則留下了些許後遺症,並不嚴重,在復健期中就已不再出現症狀,靈敏與穩定度也足以勝任外科源源不絕的手術任務,她卻以其為由遞上辭呈,在各式各樣的挽留之後,仍堅持離開了醫院。


 


        之後花費大半年時間去清除應該清除的,雖然無趣,但很值得。


 


        「下一輪換妳了,Shaw,三十分鐘。」


 


        「謝了。」


 


        二十八歲進入海軍或許算不上年輕,不過她的身心素質遠超同期的大多數人,晉升迅速,兩年多後的現在,某些長官甚至開始探詢她是否有加入其它作戰部隊或機構的意願──條件優渥,薪資高得讓人困惑該怎麼做才能花掉──本有些興趣的她卻逐一回絕,原因都只是位置不在海上。


 


        毫無疑問,海洋是最優秀的天然絕緣障壁,船舶身處其中,除業務必要外幾乎無法與其它所在通訊,不定期移動和外界難以得知靠岸時地的特性更帶來非相關者難以觸及的優點。待在這裡便是她需要的。


 


        譬如即將跨入千禧年的最後時光,電視、新聞、網路上對於全新紀元來臨的不安恐慌全沒傳到他們耳裡,她只記得從一九九九年跨入下個世紀的那天,船艦臨時改變航線,上不了岸的自己半夜和幾個下士酒後在甲板喧嘩過度,結果被罰拖地──每條走廊都得一塵不染。


 


        作業結束已經凌晨時分,她拎著最後一瓶啤酒躡手躡腳溜回外頭,仰望清澈夜空,正如每個過於動蕩的深夜,沒能入眠的她總會跑到外頭獨自待著,靜靜地看所有點亮暗幕的繁星,因為……只要這麼做,內心某個角落就能安定下來,如果想起什麼,似乎也不再那麼難受。


 


        偶爾,靠在船邊的她想海洋和銀河其實很像,它們都廣袤無邊,包容著承載許多許多,本該喧囂,卻只聚集了世上所有的孤獨與寂靜。也想,這艘船或許就是海洋中最亮的星,正如夜空中總是有──


 


        ……好像她真懂得這些一樣。


 


        翻了自己一個白眼,到船上後開始理解動物為何喜歡曬太陽的Shaw抓抓頭,實在懶得動,但換班時間到了也不得不起身。這種生活聽起來與自由徹底無關,但活著大抵就是這麼回事,不自由之下才存在自由,就像剛才躺在甲板上的四十分鐘──在海上,人人都是哲學家。


 


        她按著時間慢吞吞地踱步往餐廳去,打算先要個吃的,途中順便整理了下軍服,讓自己看起來至少別太邋遢,否則很可能上級還沒見到就會被踢下船……實際上她對上士職位沒半點興趣,就像剛進部隊時一樣,對任何軍階毫無感覺,但長官差不多是用盡全力在提拔她,她總覺得很難繼續敷衍了事。


 


        船艙裡總不是明亮的,有著永遠無法定格的潮濕與晦暗。Shaw抬頭看向忽明忽滅的燈泡,想起辭去醫院工作那天,自己抱著內容物少得可憐的紙箱站在走廊盡頭時,光影大致也是這種感覺……然後在大門外頭遇見看來已等上好一陣子的John,天氣不錯,他們坐到一邊聊了會兒。


 


        往Shaw那邊瞥過一眼,John咬著漢堡說Samantha昨天出院了,復原情況堪稱優秀,年輕人總是好得快。但她不久便甩掉了他,挺有趣,他花上整整一天都找不到她,不過黑幫那邊已經擺平,證據、證人也全處理掉了,不必擔心。


 


        『不用找了,你做得越多,我要還Hersh的債就越難。』毫不客氣搶過John手邊袋裡的另一個漢堡,Shaw迅速拆開它並大口咬下,嚼著嚼著,終於覺得有什麼舒緩了,讓翻騰的胃靜靜沉澱下去。或許她該多吃點垃圾食物。『總之,謝了。』


 


        John沉默片刻,『還債不難,除非是錢還不起的。』一轉頭就發現他直盯著自己,Shaw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中只剩兩口的漢堡,挑起眉。『我不知道妳們在我翻箱倒櫃找衣服順便去酒吧喝兩杯時發生了什麼,但妳……不去找她?』


 


        那雙平淡眼底沒有想說故事的意圖。這很好,Shaw想,搖頭。雖然難得對別人的故事起了興趣,但John不會說的──她直覺他和自己有著相像部分,其中一點,肯定是天生對交心甚至交談都缺乏興趣。


 


        『好吧,康復禮物。』


 


        再度沉默,但維持不久,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的John聳了聳肩,拎起紙袋放進她的紙箱中,再把包裝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並順便拿走她的。有個短暫瞬間,她看見冷灰眼裡生硬揚起一種近似惋惜的猶豫,最後卻只是拍了下她的肩膀,安靜起身離去。


 


        直到現在,想起這事的Shaw仍有些感激。她知道那兩個男人都對紐約過敏,他大可以在事情結束後就立刻離開,卻特地來找她,但不過問,也不多說。還帶了漢堡和威士忌,這一定是史上最好的康復禮物。


 


        說起來,她偶爾會懷念專屬紐約的骯髒空氣……像現在,會議室裡混雜交織的菸酒氣味就讓她寧願回去紐約站在路邊用力呼吸直至徹底鼻塞。


 


        幸運的話,這場進度極慢的形式審議大會一個小時後便會結束,不幸的話……或許會無限延長,因為有兩個上次沒拿到晉升資格的蠢蛋中士已經熱切地和長官喝起酒來,其他兩個則和她一樣坐在位置上瞪著天花板瞧。


 


        長官大多是頭髮半白、已過中年的男人,有幾個女人,性別比例乍看是壓倒性的失衡,但在海軍會議室裡倒算不賴了。而實際上Shaw並不關注這些,只想倒進床上睡覺,好在十小時後船艦回到基地時能夠立刻踏上土地。


 


        值得慶幸的是這場毫無意義的會面只進行了兩個小時,Shaw沒花多少時間就把自己打理好並設下了比預定時間早過一小時的鬧鐘,上床就寢。她不討厭軍旅生活,也對涉入戰爭或海上漂泊沒有意見,但偶爾……或該說是每一次靠岸之前,即使已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能夠回去,她仍想離開這艘軍艦,回到……


 


        回到……與另一邊連結的這片土地。








///


 


 


 


        不過,第一次,Shaw睡過頭了。


 


        醒來時整艘船艦幾乎空無一人,遲了整整一小時的她一邊拎起輕便行囊往外走,一邊在心裡譴責那些自個跑掉的傢伙。匆忙衝過船板,她對負責整備的倒楣士兵隨意行了個禮,接著在靴底觸上水泥地時頓了頓。


 


        儘管海水鹹苦氣味仍在身邊,但人在地面上的感覺永遠都好。


 


        心情平復許多,Shaw繼續邁步向前,途中卻再度頓住。


 


        ……半夜三點多有個穿著褐色熊玩偶裝的人站在路邊……


 


        這簡直是世上最可疑事件──就算基地裡辦過活動,也早該結束了,任何不該停留在基地裡的外界人士都會在一定時間內被請出去,所以……這怎麼回事?Shaw默默盯著十公尺外的熊頭套側面,不知是否該去盤查身分。


 


        ……但那隻熊似乎沒發現她的存在,不一會兒還蹲了下來,好像窮極無聊的樣子,於是想盡快離開的Shaw決定用最快步行速度路過熊……或者人,隨便。她只要趕快離開港口,隨便找個地方待著。


 


        她從道路中間經過那隻熊時斜瞥了眼,熊一動不動。


 


        但不過多久她便感到不適,一回頭發現熊移動了,就站在身後不到十公尺處。


 


        「喂,你是誰,哪個單位的傢伙?」和那雙又大又圓的熊眼睛互視片刻,總覺得不對勁的Shaw高聲喊道。熊完全沒有反應。「把頭套拿下來,現在,否則──」她威嚇著一邊前進,這下熊往後退了,退過幾步更索性跑起來。


 


        終於感到自己必須逮住這隻肯定是非法入侵基地的大型生物,Shaw迅速跟上並在接近中甩出行李袋,一下擊中背部。熊以有點可悲的姿勢摔倒了,五體投地趴著,趕到的Shaw則把正掙扎著試圖起身的整隻熊翻過來,跪騎在對方身上,開始拔起頭套。


 


        毫無作用的平滑熊掌用力壓著頭套兩側,熊似乎正在用力搖頭,但更像掙扎──最終不敵直接把手撬進頭套內側的Shaw,兩條手臂平攤在地,她得以將頭套徹底拿下,看見玩偶裝底下的真面目。


 


        但那瞬間,腦內存有各式拷問台詞的她卻無言以對。


 


        只是瞪著幾縷金色髮絲散落其上的蒼白側臉。


 


        過度震撼。


 


        「……嗨。」


 


        軟弱語調藏著細微顫抖,熊說,怯怯地把從Shaw手中落下的頭套抱進懷裡。


 


        「──對不起,很痛嗎?」


 


        很久很久過去,似乎終於從錯愕中回到現實,把那個幾欲出口的名字吞回肚裡,低聲問道的Shaw連忙從熊身上爬起來,輕拍著、摸索著抓住兩邊手臂應該是手腕的地方。抱著頭套的熊小力掙扎著,但只有一下子,還是放開了它,讓Shaw把她拉起來。


 


        「……不痛。」


 


        熊始終低著頭,視線黏在水泥地上。


 


        又過了好一陣子,望向柏油路面點點滴滴的深灰痕跡,Shaw抿緊唇、用力嚥落一些口水或是什麼別的東西,沉默地拿起頭套夾在臂下,重新拎起行李,攫著因為被毛絨絨玩偶裝裹住而格外溫暖的手腕,她向前走,一直走在前頭。


 


        「痛的話,就告訴我。」


 


        經過無數盞路燈,彷彿永無盡頭的寧謐道路上,她終究開口。


 


        「……其實、有點痛。」


 


        許久以後才悄聲囁嚅,熊的腳步聲聽來快了些,啪答啪答地似乎想趕上去,但Shaw因此走得更快,兩隻手臂的距離怎麼也無法縮短。Shaw一直沒有回頭,只說等等看有哪裡擦傷了,幫她上藥。語速很快,像用丟的,像想掩飾些什麼。熊溫順地點頭。


 


        「所以說……別難過了,妳哭起來還是很醜……我不喜歡。」


 


        可不過片刻,Shaw又開口,而當帶著些許哽咽的細小笑聲傳回耳裡,她搖了搖頭。


 


        她曾經哭過,無論是因生理痛苦抑或另一人帶來的虛幻難受,卻從未見過自己哭泣的模樣,但她隱約覺得自己哭起來一定也很醜──不,大概沒人在哭泣時是好看的、不讓人難過的。於是她想,她們都不能再哭了。


 


        每一步都踩去前方痕跡的她使勁打了個噴嚏。


 


        然後抹抹臉,繼續向前。








///


 


 


 


        處理掉玩偶服以後,Shaw拿出自己平時穿著的夏季服裝給對方換上,慶幸此時不是冬天,否則不合身的地方便會太過明顯。途中她們沒說什麼,Shaw只是帶那個頂著一頭金色短髮的女人去到酒吧,凌晨四點多,酒吧卻因為這批剛上岸的士兵鬧哄哄的。


 


        從建築物側邊繞進戶外座位區,Shaw先讓女人坐在隱密位置上,覺得夏末初秋的凌晨是有些冷,便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接著去裡面吧檯點了兩杯酒,和幾個拋下她自個上岸的傢伙聊過幾句,一回頭看見兩杯色澤鮮豔的雞尾酒就傻了下,但酒保堅持沒搞錯,她懶得爭辯,選擇認命。


 


        推開吵鬧人群,推擠著回到外頭、回到坐姿未曾改變的女人身邊,坐下。肩與肩保持禮貌距離,她們面對著海,即使此刻彼端一片黑暗,也安靜凝望。


 


        只是有些問題,Shaw仍得問。


 


        「……Sam。」終是輕聲喚出那個以為再也沒機會出現的名字,她沒往旁邊看,拿起攪拌棒專注戳著浮在表層的櫻桃。隔絕噪音的玻璃窗外,等待時間裡,連呼吸聲都變得明顯,她壓抑下來,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妳怎麼會在這裡?」


 


        Sam。近三年沒見的。不再將耀眼金髮染成棕色的Samantha Groves。


 


        或者,Root,她的代號,一個全新名字。


 


        但Shaw拒絕這麼叫她。


 


        冰塊喀啦作響,「我查過通訊紀錄,妳……今天回來,剛好、白天有個家庭活動,我就把自己弄進來了,在附近躲到半夜。」胡亂攪著酒的Samantha頭垂得很低很低,大半神情透露困窘,另一些,在Shaw眼裡像是愧疚。「抱歉,本來沒想讓妳發現的……」


 


        「不,如果是別人發現就麻煩了。」想著Samantha是如何得知軍隊通訊紀錄,放棄擊敗那顆永遠都會浮回表面的櫻桃,Shaw撐著頭,決定下個專注對象是海。她瞪著海。「所以……妳是怎麼躲過前面先下船的那些傢伙?」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總問這些。她有話想說。但似乎只能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Samantha吐出深長的細微嘆息,「如果妳真想知道……道路後頭的草叢長得有點高了,剛好能把我藏起來。」她可能笑了下。Shaw覺得自己聽到了。「直到人走光了都沒看見妳,我想自己錯過了……卻還是想等等看,至少到天亮之前。」


 


        然後我就、太無聊了,出來走走,那裡昆蟲有點多。Samantha又說,訥訥地,聽來有那麼點不好意思。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Shaw終於不能繼續專注在任何與她無關的事物上,轉頭望向略顯沮喪的側臉。


 


        「……妳只打算……看到我,然後就走?就為了這個……非法滯留?」


 


        「我知道這裡的規矩,但……」


 


        Samantha不再說話。Shaw點點頭。


 


        「但很想妳」──Shaw知道Samantha想說什麼,只是很難想像應得待在紐約或任何其它地方的Samantha只為看她一眼,就跨越數個州際、冒著龐大風險混進基地,待在那套玩偶裝裡靜靜等待不知多久……如果她沒有發現,她……會就這樣走了嗎?


 


        說到底,就算躲到海上也沒用。


 


        Shaw忍不住嘆氣。


 


        「我很快就會離開的,我有完整計畫。」聽見嘆息而瑟縮了下,Samantha稍往旁邊靠過一些,壟罩側臉的沮喪已進化成懊喪。「這沒事的,我不會受傷,所以……」


 


        「我不是要趕妳走。」發現身旁女人完全誤會了,更一副深怕惹她生氣的模樣,再次嘆氣的Shaw索性一口喝完酒,然後伸出手,猶豫了會,還是把從單薄肩上滑落的外套推上去些。「我只是……擔心,但沒事的,妳可以……多待一下。」


 


        側臉瞬間亮起卻又黯淡下來,Samantha抓著外套邊緣攏緊,片刻才點頭。再次陷入沉默,Shaw不知此刻該說些什麼,又起身去到吧檯買酒,這次帶回兩杯雙份威士忌和一杯調酒,她把調酒推到Samantha面前,這下她們都有兩杯酒了。


 


        「聽說海上……星星很漂亮,是真的嗎?」


 


        正在喝酒的Shaw呆了下才反應過來:「嗯,不論季節。」


 


        「……妳喜歡、待在海上嗎?」


 


        始終盯著酒杯瞧的Samantha就連說話也不移開視線,但Shaw因為這些問話覺得好了些。與船隻海洋為伍的生活其實不錯,她點點頭,但想了想,一下又搖頭。畢竟「不錯」與「喜歡」之間,還存在好一大段距離。


 


        回頭想想,當時選擇進入軍隊、填選志願時,只是希望去到一個Samantha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想著如果自己不存在……也許某天就會被遺忘,而不需掛記誰的Samantha可能會過上好一點的日子,找到一個重要的人,然後……


 


        ……然後Samantha在這裡,現在,在自己身邊。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找過來的。


 


        遠方深藍顏色逐漸淡薄之際,Shaw揉揉額際,喝下最後一口酒,拿過酒杯再次起身,但Samantha抓住了她的衣角。


 


        回頭便對上泛著溫軟光芒的淺棕眼眸。


 


        一瞬間,這樣的她讓她感覺懷念,彷彿回到遙遠過去──


 


        「對不起,我說謊了。」這次,Samantha沒有移開視線,儘管Shaw能感覺得到攫住自己衣角的手正在顫抖,但她凝視著她,堅定不已,所以她等待著。「我一直知道,這世界……不只存在憎恨,比它、比它更多的……是……」


 


        ──愛。


 


        這次Samantha真正說了出口。


 


        咬緊了牙、扭著嘴角死命使它揚起、彷彿畏懼著什麼卻忍住了,鼓起所有勇氣,無論如何再不退縮──望著這樣臉龐的Shaw垮下肩頭,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某個地方、某個自離開那天起便沉重得讓她不願面對的角落就此消逝,甚至被填進一些難以言喻的溫暖。


 


        「一直……妳從來都不想傷害我,只是我自己……」


 


        當眼眶再也無能承受淚水重量,Samantha站起身,神情仍是含著些許稚嫩的不知所措,卻不再猶豫,向前踏過一步,緊緊擁住了Shaw。


 


        ──對不起。是我一直在傷害妳。對不起。


 


        遲來的擁抱中,Samantha哭著說道,聽來那樣痛苦、那樣悔恨。


 


        ……外套掉到地上了。愛哭鬼還是愛哭鬼。一下子,Shaw卻只是這樣想著,但無法忽視抱住自己的Samantha身上傳來的溫度多麼炙熱──十幾年來,她從沒抱過她──Shaw有些恍惚,從不知道擁抱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心,甚至能勾起……一點難過。


 


        或許是因為Samantha在哭。


 


        聽著混雜急促喘息的哭聲,感受胸腔不定起伏,和那雙手臂困住自己的強烈力道,Shaw抿住唇,瞪著天花板,僵在兩側的手舉起而又放下,但最終,她擁住了至今仍纖瘦單薄的身軀,輕拍著,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


 


        一如世事尚未變遷之時──


 


        「它是存在的、而我、我……」


 


        Shaw沒能開口,沒能將眼角溫熱收回,只是點頭。


 


        時至今日,她依舊無法明白愛,即使能夠敏銳察覺他人感受,卻從未親身感受過世俗描述的所有關於愛的感覺,但若Samantha說了存在,那麼,她會相信──畢竟是Samantha教會她那些本不應存在的感受,畢竟……


 


        「……我很想妳……」


 


        在終於化為音聲的承認中,Shaw閉上眼。


 


        十七歲以前,她從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認為活著就是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在平穩日常中的夜半時刻尋求刺激和金錢,只為生存;十七歲以後,生活開始有了起伏,而她的體內深處有了一個直到很久以後才發現的目標,一個想要護在身後的小傢伙,和期望自己能夠給予的念頭。


 


        二十二歲時,她理解得更多,隱約摸索到了感覺與想望的面貌;二十七歲那一年,經歷數年折騰、與以往太不相同的她重新抓住了那雙手,再度與同一個人相別,又再次站在同一場所,然而那次,最終離開的是她──那時,她已經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


 


        但是……那真的就是Sameen Shaw想要的嗎?


 


        最一開始,那個還不成熟的她,究竟想給孩子什麼?


 


        「我、呃,抱歉,我不是……我想我該走……」


 


        或許沉默維持太久,突然道歉的Samantha語調尷尬,鬆開手,似乎想要退離這個擁抱,但Shaw倏地將雙手收緊,困住了她。


 


        「──為什麼?」


 


        如果她的存在就是讓Samantha不斷受傷的原因,如果她因此感到無解難受,那麼唯一答案只有離開,然而這都無法阻止Samantha──從那以後過去幾年了?就要三年了?為什麼Samantha依舊願意冒著巨大風險前來,卻又因為當初她說自己只會讓她受傷,就寧可躲在一旁,只想那樣卑微地看上一眼就好?


 


        為什麼當初那個五年裡只寄過一張明信片的女孩,五年後再次出現,安靜待著、什麼也不想要,離去之前只要她完成那個同於禁忌的願望?在夜裡留下決絕話語,讓她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那段時日卻又悄悄跟著,彷彿想要確認關於她的一切都好,最後隻身闖進或許不能活著走出的地方,拚上性命……救了她。


 


        「告訴我、妳想要什麼──」


 


        這些年來,過度漫長的幾千個日子裡,是什麼讓Samantha Groves堅持下來?


 


        又是什麼讓Sameen Shaw以為自己毫無所覺?


 


        「……從太久以前、Sameen……我愛著一個人,直到現在……」只有一點猶豫,卻不存任何矯飾的真誠話語一如嘆息輕軟,但也像某些夜裡的海風,無論多輕,都將飽含鹹苦。「我一直都知道那不被允許,但……我試過遺忘,試過喜歡另外其他人……試過太多、太多次,卻放不下。」


 


        ──沒辦法了,或許我這輩子都只能愛這個人。


 


        似乎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Samantha輕聲呢喃,即使口吻無奈苦澀,聽來卻正在微笑,但Shaw知道她在哭。因為她知道這很難過。


 


        在更久以前就該知道的。


 


        「妳……不告訴我。」即使早就知道了,早就感覺到了,但沒真的聽見這一切從那人口中說出就無法確定。扭絞著的心底溢出酸澀,因著那份壓抑而深感疼痛的Shaw在頸項之間呢喃細語,輕柔得連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妳早該告訴我的,更早一點……」


 


        沉默片刻,Samantha又笑了笑:「沒辦法啊,我和妳有著血緣關係,我知道這不應該,會嚇到妳的,就像那晚妳也說……」


 


        「這不重要!」脫口而出了,還是用吼的。Samantha的身軀因此僵住,Shaw則稍後退些,迎上滿載困惑的臉──那什麼才是重要的?──她看見她閃爍不定的眼在沉默中如此問道。「唯一重要的是……我說過了,到現在……也沒改變過。」


 


        即使在起伏劇烈的生活中不自覺遺忘初衷,無意間讓彼此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但回頭看,這麼久以來,想保護的、能讓自己難過與平靜的、想給予的、希望待在身邊就好的、深深在意著的……都是同一個人。


 


        她卻因著恐懼與自責離開了她。


 


        忽視了不在她身邊就什麼都做不到的事實。


 


        於是Shaw想,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或許,她們永遠都不會好起來的──她將窮盡一生想念著她,而她將一直遠遠守著她,讓時間鑿下更多傷痕直至死去──


 


        「我很想妳。」


 


        當淺藍天際更加明亮,暈上柔軟的白,Shaw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承認。


 


        Samantha抓著她的衣領,靠在上頭抑著哭聲,唯有起伏肩頭洩漏真正情緒。


 


        海平線那端開始漾出溫和光線,「我──我不真的那麼喜歡海,雖然星空很漂亮、夜裡很寧靜,但比起來,總是地面好多了,不會搖搖晃晃,感覺……安定。」Shaw抿住發顫的唇,眨掉眼眶裡頭一點水氣,輕捧起濕潤臉頰,為她拭去淚水:「在海上時,我總是期待靠岸的日子,大概、我想是因為,這片土地、是我……和妳之間最後的連結。」


 


        是時,她覆住她的手背,按著,牙咬得緊緊的、哭得像孩子一樣──Shaw想,或許她想讓Samantha永遠都是那個孩子──不斷問著她想要什麼、無論什麼都會為她達成。


 


        「我想回來了……Sam。」


 


        Samantha用力點頭。


 


        「只是我……還不知道愛──」


 


        卻又用力搖頭。


 


        「妳已經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妳一直都有、Sameen。」


 


        當旭日光芒映上無垠海面,向前邁進,越過沙灘、泥地和生冷木面,緩慢攀上她們相互凝視著的溫柔側臉,它們在覆過無數新舊傷痕的透澈淚水中流轉折射,最終與堅定話語一同淡去所有痛楚,熠熠生輝。


 


        「……是嗎?」


 


        長夜已盡,黎明將至。


 


        「是的,所以……請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這次,是她攫住了她的腕,緊緊地。


 


        於是她不禁想,自己總有一天將會理解真正愛情,而她想,自己將永遠不變地愛著她──無論過去獨自承受多少寂寥與傷害,如今前方又會有多少阻礙與困難,全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當下,只是身邊這個人。


 


        「不太想翻舊帳,但……說走就走的是妳吧。」


 


        「我──我不會了!」


 


        現在,唯一重要的,只是她能與她踏在同一塊土地上,接納所有的好與不好,在能夠依稀望見的不遠未來,彼此依靠著撫平一切傷痕,而漫長歲月以來沉浸於想念之中、隨著對方不斷漂泊的心終將停留,終將……居有定所。


 


        「那就……帶我回家吧?」


 


        對著連忙舉手發誓的、已經成為大人的Samantha Groves,看向自己被握住的腕,偏頭笑了的Sameen Shaw想起了十幾年前那個燠熱午後,想起對未來一無所知的她們,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是她帶著她走,而現在……她們要一起往前。




        畢竟她們的手緊密相繫,溫暖、安寧、炙熱。




        它們說,一切艱難都能跨越。


 


        「嗯,我們回家。」


 


        一切,重新開始。












- - - - -


終於寫完了。


不過因為這部挪了很多之前寫到一半的故事的東西(大根小錘)所以還是有點糾結。


畢竟這樣就等於那部死掉了。


想再來一或兩篇番外補完Root這兩年的心情跟之後的故事


想看的打個+1啊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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